第5章 禁锢于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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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姜家,陆德仁算是彻底歇了某些心思,姜家,尤其是姜宁瑶都被他低估了。 姻亲确实是巩固利益的最佳方式,他一开始也没有考虑过让陆临翊娶姜宁瑶为妻,顶多做个能被拿捏进而借她拿捏姜家的物件。 然而现在,再留下去,恐怕就是陆临翊被拿捏进而他被姜家所拿捏了。 他看着身旁步子迈得不情愿的陆临翊,忍不住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爹,你干嘛?”陆临翊差点被他拍得一个趔趄。 “你说我干嘛?你看看你在干嘛?”陆德仁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陆临翊还是一脸懵,陆德仁张了张口,却终是没把心里的话说出口,只道:“过几日送你去部队里待一段时间。” “又去?我不是才出来吗?我不去了。”陆临翊拒绝,“再说,你之前不是还想我和姜……” “你还敢提?死小子你长点心吧。” * 铁路一事陆德仁不松口,本就在姜励甫意料之中,好几日没听到陆德仁的消息,他便知道这事儿是翻了篇,陆德仁也算是打消了借姜家做好身份的念头。 只是他没想到,陆临翊似是真的对姜宁瑶上了心。 往姜家送的东西都要经一道姜钰之的手,这日姜钰之去了商会,陆临翊送来的东西便到了姜励甫手里,一问才知道这已经送了好几日了,然而都被姜钰之退了回去。 姜励甫心事重重地拿着那幅明显价值不菲的油画敲开了姜宁瑶的房门。 “你这些天怎么都没有出门?”姜励甫知道她不是好动的性子,却也不会像这样整天整天地窝在房中。 姜宁瑶接过油画,问道:“这不是父亲您的意思?” 姜励甫皱眉,“我的意思?你哥哥告诉你的?你还在担心孙家的事?” 姜宁瑶垂眸,心底了然,说道:“我以为父亲也是这样想的,现在风头未过,我出去抛头露面,总是不好的。” “你是我姜励甫的女儿,管他们去说什么?这雾城有我在一天,就不会有人敢说你的不是。” 姜宁瑶笑了一笑,“我知道了,这画?” “陆小将军送来的。”姜励甫的语气仿佛在谈论路边的猫狗,“收不收看你自己,但是他不会是你的好的选择。” 他这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过了很久,姜宁瑶把画递了回去,说道:“孙武衡……到底也是给足了姜家好处的。” 姜励甫叹气,“你啊,一天天的,心思这么多做什么。” 姜宁瑶只是笑着,并不接他的话。 “你哥哥,我会说他的,自己娶不到媳妇儿,就不让meimei嫁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哥哥才刚从京城回来,您就把漕运的生意交给他,会不会太快了些?” 姜励甫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些早晚都是要交给他的,他都开口向我要了,我还乐得清闲。” 姜宁瑶还是笑着,然而她眼底的笑意已然散尽,她根本不担心姜钰之会不会把漕运生意给做垮,她只害怕等姜钰之彻底从姜励甫手中接过姜家大权之后,自己的处境会更难过。 思及此,她的目光落到了那幅重新被姜励甫拿在手里的油画上,说道:“这画就劳烦父亲差人送回去了,只是陆小将军的事情,也该理个清楚,还请父亲帮我约见一番。” 她又紧接着补上一句:“只是哥哥那边,我怕他多想。” 想到这茬姜励甫便有些生气,道:“随他去想,他总不能把你关在家里一辈子。” 姜宁瑶绕到姜励甫椅子后捏起了他的肩膀,“还是算了,您要是又和哥哥吵起来,夫人的病怕是要更严重了。” 她口中的“夫人”便是姜钰之的生母,姜励甫一直不曾纳妾,姜宁瑶的母亲是夫人的陪嫁丫鬟,难产而死,至死都没有得到一个名分。 姜宁瑶在很小的时候就清楚了自己的身世,也从那时起便不再称呼夫人为母亲。 姜励甫又是一声叹息,“你哥哥啊……罢了。” * 姜宁瑶还没有等到陆家那边的消息,倒是先等来了孙舒颖的信。 信是寄给月牙的,这也是姜宁瑶临走前和她叮嘱过的事情。 姜宁瑶披着一件连帽的斗篷,带着月牙来到了雾城东边的一座教堂。 教堂是三十多年前英国人修建的,是雾城如今唯一的教堂,现在里面的外国人已经不多了,本来整个雾城就没有多少外国人。 教堂里有一个外语学堂,由神甫教授英语,每日免费提供炖菜和烤饼,但因为地处于高山之上,每天来的人并不算太多。 以前姜宁瑶偶尔也会来教堂里坐坐,她不是虔诚的信徒,只是很喜欢里面纯粹而安静的氛围。 好像在这里,信仰张开了亘古而寂静的屏障,以一种平等的宽容和慈悲隔绝着人类在尘世之中点燃的战火,无论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 她第二次走进这间教堂的时候,一个名叫洛伦佐的神甫叫住了她,说她看起来有很多心事,问她是否想要告解。 姜宁瑶自然是拒绝了,不过后来两人倒是熟识了起来。 洛伦佐是意大利人,七年前来到中国,那时他的中文就已经说得很流利了,他说自己在战争中失去了家人,这才加入了教会,跟随着从遥远的欧洲出发的队伍离开了自己的故国。 洛伦佐带着姜宁瑶来到了教堂后部的告解室,姜宁瑶看到了孙舒颖那张掩盖在修女袍下的脸。 “你怎么样……你不是说离开雾城吗?”姜宁瑶的语气有些急,看到孙舒颖的出现并没有让她全然放心下来。 孙舒颖拉着她坐下,说道:“开始我也是打算出城的,都联系好了,只是后来出了些变故,现下在这里安顿下来,我才敢和你说。” 她靠在了姜宁瑶肩上,“你不会还要先数落我一通吧?” “我是担心你,我听说孙家那些人被拉到山沟里去了,谁知道是不是都被杀掉了。” 孙舒颖说道:“没呢,我听说是送去武汉了。” “武汉?”姜宁瑶皱眉,忽然灵光一闪,“我记得,孙武衡有旧部在武汉……可是他人都死了。” 孙舒颖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低声道:“死在战场上,还算他是条汉子。” 许是听孙舒颖对孙武衡的不敬听多了,姜宁瑶对他其实是孙舒颖的亲生父亲这个概念是相当模糊的,现在才意识到孙舒颖嘴上骂得再难听,这种时候心里也不会好受。 “下辈子,我不想做他的女儿了。”孙舒颖喃喃道。 姜宁瑶拍着她的背,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下辈子,我想要做一只鸟。” 她的眸中闪着星光,神色温柔,“这样,我就可以飞得远远的,去看看大海,再去海的那边看看。” 孙舒颖抬起头,“你要想看海不用下辈子,这辈子,我就可以带你去,等一切安定下来,我就带你去看海,我还要带你去海的那边看看。” “说起来,我也没有去海的那边看过呢……对了,你还记得钟隽吗?” “钟、隽。”姜宁瑶缓缓念出了这个名字。 她当然记得这个名字,她这辈子都不会忘掉这个名字。 孙舒颖的声音伴着姜宁瑶的回忆响起:“我也是才知道,他可是漂洋过海去过海那边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