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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搏罢了。但是,如果出手,对他师兄也好,对天下人也好,都是一次机会。对这孩子能否活下来,也是一次机会。可就算活下来,也活不长久,还需要付出代价。哪怕对方看起来约莫时至龆年,命运也应该由他自己决定才是。即使一遍遍地说服自己,那孩子当时昏迷了,根本做不了决定。可池润依旧知道,自己的那个决定,是私心作祟……师兄一直不知道,他的轮回劫,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那也是……世间将临的大祸。可这个将死的孩子,真的会是未来一切毁天灭地改朝换代的根源吗?他,会是那个祸害吗?明明看起来那样弱小,那样可怜,那样无害……季芹藻不知道的是,池润那么多年秉承师训,自少年时起就以身为鼎,养着一颗祸丹,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找到这个孩子,用祸丹改掉对方的命格。天道无情却也有常,他要在老天眼皮子底下,做一番手脚。世间多恶人,小恶亦可是大善。他也好,他们的师傅也好,在定下这个计划时,更加看中的,就是那份最终的结果。在恶未成真前,他做不到将对方一杀了之,而且杀了也没用。若天将降大祸,其人苦,而后才是世人苦。这个孩子,必定也经历了诸多不幸。他在这里发现对方的境况,也说明了这一切。他大概是很辛苦很辛苦地坚持着……才撑到现在的吧?池润没想杀人,他只是想用那颗祸丹瞒天过海。只是,接受了他的祸丹,那孩子的身体却非常排斥,昏迷了一天一夜后,终究没能熬过去,还是断气了。他根本没有能救得了对方,关于祸丹改运的计划也功败垂成。那孩子在死去前,费力地睁开双目,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也许是因为太虚弱,也许是因为太痛苦。那一天一夜,已经渡给那孩子的祸丹,将对方的感受反馈传回他身上,如车裂,如凌迟,如万蚁噬心,又如五脏俱焚,让本是在一旁守护的他都昏昏沉沉,几次恍惚失去意识,更何况那个小小瘦瘦本就只剩一口气的男孩?他亲手制了一副薄木棺材,将那孩子就近安葬。因为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姓名,所以墓碑也只是一块从中劈开的空白石板。因为也根本不知道对方的生辰八字,除了让对方入土为安,他连一点祝祷与引魂都办不到。他唯有在那男孩弥留之际,轻轻道了一声,“对不起。”事后,他回到归元城,也是元气大伤,好不容易恢复了能够进行卜算的灵力,算测出来的一切,却毫无变化——乾为天,阳盛眚凶。这个卦象,他从少时看到长大,忧心忡忡。可也不知是移花接木的祸丹最终起了效,还是男孩虽死,天命却不可违,又另有一个人成了祸端——怪异的是,他的卜算卦象虽然没有变化,却不像之前可以追本溯源。算者不自算,他算不出未来之事,只有一个可能——他也成了卦象将会演示的一部分。他自己也成了卦中的定数,同时也是变数。所以,他才会想方设法不让师兄收徒。他都预测不到的未来,师兄绝对不能冒险。这世间……大祸将至。他能做的只有等待,和走一步看一步。可也许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几年内一直没有发现端倪的师兄,偏偏在今年年初,察觉到了不对。拜师大典上,他本是想要当场阻止师兄收下顾采真这个弟子的。可是,他初次见到她时的那种感应太强烈了,几乎是毫无准备地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几乎站都站不稳,在顾采真跪下行礼时,他差点也一起跪下去!自从取出祸丹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甚至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匪夷所思的变化。他的长期闭关,也有避人耳目的原因。只不过师傅以前就教导他“天道不翕聚,则不能发散”,因此要他晦养深厚,不可性子太过活泼。所以,别人才不觉得他这样离群索居很反常。因为措手不及,池润光是撑着不在大典上表现异常,就已经很勉强了。他记得自己站在师兄身后,审视着那个欣喜行礼的少女,她的喜悦与心跳,好像都感染了他,与他本身内心抗拒的心理,矛盾地掺杂在一起,让他简直手足无措。他勉强分出自己的思绪冷静地想,她起码不可能是男子,也算是避过了那句“乾为天,阳盛眚凶”。那个男孩死了,祸丹也随之一起埋葬了。他用自身的心血灵气养了那么多年的东西,在男孩死去的一瞬间,他也就断了所有感应。至于顾采真……显然,她即便不是师兄的生死劫,也定有特别之处,不然他怎会有所感应?倒不如……将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也许,天有大悯,她会是他找寻多年的那一线生机。他没有将这些事情告诉师兄,正如当初他们的师傅对他说过,他有卜算的天赋,这是上天的馈赠,亦是一种命运的诅咒,这些是他窥探天机就应该承担的。自拜师大典之后,他在几次闭关能够外出的间隙,都来过自牧峰,明面上是与找师兄谈一谈他最近闭关的进展,实则也是想远远地观察顾采真——对于他的旁敲侧击,师兄本人并不回应。他得出的结论是,这个看起来比花正骁这当师兄的还要稳重内敛的少女,修道练法都很认真。而他,也确实身处与她距离不远的一片范围内时,就能有所感应。有时是感应到她的情绪,譬如学懂了某个咒法后,她恍然大悟的喜悦;有时是感应到她的感觉,譬如她反复练习法术时,被飞起的土块砂石砸到四肢的疼痛。只是,这感应是断断续续的,时有时无。又和他当初将祸丹转移给那个小男孩后,那种成天成宿的感同身受,完全不同。他还没有查到原因。但他看不出顾采真有什么问题,又不便离开归元城去查探她的身世,唯一知晓的便是,她是在天香阁长大的,来归元城是想学道,亦是想寻求一方庇护。至少从他所感应到的来判断,她是个本本分分的好孩子。池润平静着情绪。他很难描述出那种因为顾采真而产生的感觉,只是他无法忽视,更无法装作不在意。今日,他好端端地在闭关,忽然感受到了一些奇怪而简直难以启齿的感觉,让他坐立不安。幸好他的状态是可以外出的,所以急忙前来查看情况。在赶来自牧峰的途中,他甚至因为身体一些隐秘的奇怪反应,而不得不几次三番停下来休息。那感觉实在陌生又激烈,几乎让他有些丢脸地感到脚软。直到得知了她身中“迷魂掌”,他这才在暗自的尴尬中有了一丝了然。怪不得,他有那些反应和感受。原来……如此……他一时间竟是连耳垂都在隐隐发烫。门外两人,池润与花正骁一时默然相对。门内两人,不远不近地一站一坐,也是有些尴尬——季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