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送花好了。”

    车内视线变暗了。

    失明般的漆黑后，终于能够正常视物。

    他们驶入了仅用备用照明灯的山路隧道中。

    马路只半边能开，另半边被重重护栏围着，几个工人踩着人工扶梯检修灯珠。

    单行道变成了双行道，应急车道临时加开。

    幸而来往车辆并不多。

    江恒打开了转向灯。

    车辆开始换道，泊在应急车道上。

    小雾正在熟悉昏暗的环境，听见动静又有睁开眼睛，转头：“车怎么了？”

    “确认下情况。”江恒说。

    这半小时里，江恒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前路上，停车后则专注检查，站到副驾门边时，才抬头看她。

    小雾注意到，他的眸色又深又亮。

    平日中很难发现，光线不足的地方就明显了，定定的，像藏着一颗黑色玻璃珠。

    似看她而又非看她，更像是透过她确认什么。

    小雾皱眉：“江助理？”

    江恒头低得很快，检查过所有轮胎后立刻上车，关上门，直视前方。

    车子重新启动。

    动力澎湃的引擎声中，她听见江恒说：“裴清和所有项目都被列为非法实验，由调查组派驻清点，外人进不去。”

    “老地址还在。”

    “景承路98号目前是一片荒地，没有……”

    小雾静静打断他的话。

    “江助理连门牌号都这么清楚的话，也应该知道这里是调查组不可能会查到的地方吧。”

    虽然叫景承路，实际上是曾经的景家公馆所在地，也是景家投资建成的内部路段，几分天下后，景家原址以及建设路段全部纳入了裴家管辖范畴。

    没有人会往裴家派驻调查组。

    她都清楚的事，江恒应该更清楚。

    片刻后。

    江恒说：“裴先生不允许你再涉及有关裴清和的一切事宜。”

    小雾顿了顿，随后说：“今晚主人顾及不到我。”

    “一点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倘若我非要去呢？”

    江恒叹了口气：“没办法。”

    “只能睁只眼睛闭只眼睛了。”

    小雾：“全闭上也不是不行，就说我胁迫你。”

    江恒：“……”

    无声地驶出隧道，然后调转车头，往三岔口的另外一个方向开。

    只十五分钟，就开到了小雾想去的地方。

    中间路过花店时，她还下车买了两束小雏菊。

    如小雾所言，这里是一片荒地。

    裴清和更换实验室地址后，这里就再也没有人居住过，山阶边长满了黏湿的青苔，有些甚至将老旧的砖头地腐蚀到斑驳不明。

    一整套实验楼极其配房孤零零地驻立在山头，再远处，黄坡翠青快要延伸至远方猩红的晚霞里。

    小雾很早就下了车。

    没等江恒停车，就爬上了台阶，一级一级往上走。

    准确来说，她甚至没有怎么来过这里。

    她诞生在裴清和的新实验大楼。

    可旧处倒也熟悉。

    裴清和有告诉过她怎么走。

    许多人都知道裴清和有常年在这里工作痕迹。

    鲜为人知的是，他和景雾的墓碑也在这里。

    他安葬了景雾，又在自己某次实验受伤后切掉了身上一些组织成分，埋到了景雾旁边，还让她记得浇水。

    “浇水能让人死复生吗？”

    裴清和：“不能。”

    “那能长出来漂亮的花瓣？”

    “也不能。”

    “那有什么用？”

    裴清和顿了顿，才说：“能让我知道你来过了。”

    ……

    小雾站到了模糊地写着“景雾”两个字碑壁前。

    低头，将手中的小雏菊放在了面前。

    “你心心念念的jiejie回来了。”

    “她和你一样漂亮，还带着普通人难以企及的作品成就，她……”

    小雾的声线逐渐变低，逸散在空气里。

    “一定很在乎你。”

    “你收到她烧给你的东西了吗？”

    “你……”

    她上前一步，想去摸摸景雾的立碑，却不小心踩到了湿软泥地。

    小雾蹙了下眉头。

    下一秒，怔楞在原地。

    因为她看到了一片黄色的花瓣。

    显然是新鲜的，刚刚送过来没超过一天的。

    不是一整束，而是零星地零落在泥地里，让人看不分明。

    可小雾却比谁都分明，她蹲下去，用手刨开湿泥。

    翻到了更多黄色花瓣。

    像一枚枚被风雨摇落的长叶片，软软扎进了泥泞地里。

    小雾骤然转身。

    澎湃的浪涛涌入心脏，脸上泛起guntang的红晕，忽而对着四周放声大叫。

    “是你吗，清和哥！”

    “你回来了是不是？”

    声线是大的，但现场并无其他响动，潮气吹到自己的脸颊，而不远处她正对的身后，只有一个等在实验楼附近的江恒。

    声音触及到前方的山坡，隐隐送来一些自己的回音。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答复。

    小雾闭了闭眼睛。

    这里只有她和裴清和知道。

    而她许久不来，就只能是……

    想着，脑筋都快钻进去了。

    连后面有人靠过来都没听到。

    直到被拍了一下背脊。

    她猛的转头。

    背对阳光，昏暗的光线与浓长的睫毛重叠，在眼睑下方盖出一道青色的影子。

    “别找了。”

    她看到江恒拿过她手中的另外一束小雏菊，放到了“景雾”墓碑旁边的小山坡上。

    “花是我送的。”

    小雾不相信，定定地看着他。

    “清和哥是不是有联系你？”

    “他现在在哪？”

    “他……”

    小雾顿了顿，艰涩地问:“他还好吗？”

    江恒一个字都回答不了。

    他连续摇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我不信。”

    小雾像那个难得抓到一线生机的小动物，死活不肯放手，“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墓地？”

    她甚至有些混乱了，语气也变得焦躁唐突起来，可江恒只是说:“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顿了顿，才又说。

    “裴先生打算重启这片试验区，最近有让我找人评估。”

    说着，他眸光闪闪，随后从兜中掏出来一样东西，放到小雾面前。

    “我找到了这个。”

    一个小型钢琴节拍器。

    这还是她上次过来时偷偷放在这里的，她不知道裴清和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倘若活着，早晚会回来这里，第一时间认出她送的东西。

    小雾有些沮丧。

    她看挎着肩，拿过那个小型节拍器。

    江恒说：“实体物品别再送，早晚会被人发现。”

    看她垂着视线，像那个被雨水浇打过的小桃花，蔫得不行。

    复又说：“送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