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三 几欲究其体用

    顾不得去用饭，梁曼抓起筐就往外跑。

    前一日她和岚风清早出发，回来时天都黑透了。以她的速度，现在出发怕不是半夜才能吭哧吭哧爬回山顶。

    在山门口，她碰到了云凌和一群做早功的弟子。

    掌门今日照旧是一袭布衣风清月皎泠泠清清。此时，他正负手站在人群前。

    梁曼只顾得闷头狂奔。她第一眼没瞅见对方，等发现时已经来不及躲避他的视线。

    碰到了掌门，梁曼自然是不能不理的。她上前乖巧地低头行礼：“掌门早。”

    掌门“嗯”了一声。

    梁曼着急跑路。她偷摸抬头一看，发觉对方眼神仍然停在她身上。

    依照《如何一眼看透领导——一线狗腿必备心术》附录2中的领导肢体语言密文对照表，此处的注视应该表示疑问。

    她明白对方的意思是在询问自己要去干嘛。虽然不好意思说，但她也确实不能和掌门撒谎。

    梁曼老老实实回答：“呃…昨日我值山弄撒了半兜面粉。今日我想着下山去补回来。”

    见掌门没其他反应，梁曼鞠一个躬便火速往外跑。

    走了几步，她发觉不对。转头却见掌门也不紧不慢地跟上来了。

    梁曼试探性地问：“掌门这是…也要下山吗？”

    身后的云凌微一点头。

    他怎么还敢下山。不怕周一升旗台下被大长老再次全山通报批评吗？

    梁曼本想再委婉地问问他下山去干嘛，要不要跟长老们知会一声再走。但转念一想，云凌肯定不是那种会独自偷溜出去玩的人。

    就算他想下山玩，肯定也是先认认真真和长老会打报告做下山申请，然后在得到长老会全体明确的拒绝批示后再淡定地下山。

    想到这里梁曼就放心了。说来说去，不管怎么着她都是管不了掌门的。至于他具体要下山做什么，想必掌门自有掌门自己的安排，梁曼就不替领导多cao心了（实际上她觉得问了对方多半也不会说）。

    最重要的是，她的时间不多了。

    两人一同往山下去。

    梁曼着急赶路。她闷头背着筐脚步匆匆，云凌在其后。

    肚子咕噜噜响，梁曼很饿。昨晚她就没吃饭，早上又睡过了头。抬头看看天色，现在都快到晌午了。

    不吃东西体力肯定不够。

    等歇脚的时候，梁曼从怀里掏吧掏吧摸出个压扁的馒头来。这是昨晚去伙房交差时她领的晚饭。

    刚准备往嘴里填，又想到掌门还在场。梁曼礼貌性地举着馒头转头看向掌门：“掌门，吃馒头吗？”

    堂堂太初峰掌门，和人分吃馒头也实在太掉价了。梁曼也就是客气客气才这么问，她猜对方肯定会拒绝。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掌门正在一旁闭目养神。

    云凌坐在石头上。寒风略过，山下应来风的清啸。满山皆攘攘，独他一人不动。

    几缕青丝轻渺渺拂过玉砌的脸。

    明明坐着块石头，却优雅得好像坐在莲花台上。四平八稳端庄得体，手里就差揣个瓶子了。

    睁眼看着馒头，云凌思索了一会，随即点点头。

    梁曼反应了一会。

    她不死心：“掌门你要吃？？”

    对方点头。

    梁曼的脸有点扭曲了。

    为了块馒头就和掌门翻脸，是不是不太好呀…

    那么问题来了：馒头和掌门，她应该选哪个？

    梁曼沉思，前几天才立誓要抱紧大腿做好一个狗腿子的。如今，就为了一个馒头她怎么就轻易动摇了呢…

    不该啊，不该。梁曼你不能这样想…掌门再怎么说也还是比馒头重要的。

    经过内心一系列的斟酌博弈，梁曼含恨掰了一半馒头。

    她咬着牙，在对方的注视下，忍痛把偏大的那块递过去了。

    掌门接过的那一瞬，梁曼好像听到了肚子哭泣的声音。

    吃完了继续赶路。

    梁曼好恨，为什么昨晚掌事问她要不要多拿个馒头的时候拒绝了对方。她的那块馒头不过三两口就吃完了，完全抵不上用。还没走多远就迅速被胃酸消化完了。

    但没什么办法。这里冷的啥也没有。

    梁曼呼哧呼哧地边走边喘，心想还真是来对地方了。在这呆了几天光山就来回爬了好几趟。又能学到心法又能挨饿减肥的，估计到这个月底她能长出一身腱子rou来。

    赶到山下的村镇时，已经是下午两三点的样子了。时间不多了。梁曼和掌门打了声招呼就冲去昨日的粮店。

    可这时又出了问题。

    昨日的掌事和她说，这间粮店是长期为太初峰供应粮食的。她来取粮，只需和粮店报下名号即可。岚风当时也只报了太初峰的名号就顺利取到了粮。

    但那位老板今日不在，而今天店里的伙计不认梁曼。

    带着个狗皮帽的龅牙男人双手拢在袖子里，一边被冻得哆嗦着跺脚一边斜着眼质疑：“太初峰的弟子应当是隔一日来取一次粮食。既然你们昨天取过了，为什么今天还来？”

    对方一口咬定日子不对。梁曼说了老半天也和他也讲不明白。

    她想，本来就是自己弄撒的，那就自掏腰包自己买一袋好了。可偏偏她摸遍了全身也摸不出一个子儿或者任何值钱的东西做交换。

    正犯愁时，正巧看到街那头的掌门还在不紧不慢的四处溜达。

    梁曼赶紧一指：“你看！那位就是我们太初峰掌门，他能证明我是太初峰的！”

    龅牙男人眯着眼，顺着梁曼指的方向看了看：“这谁，穿这么破？不认识。”说完又更加怀疑地斜瞥她，“小姑娘你别忽悠我了！我消息灵通着呢！先不说太初峰上压根就没有你这种年轻女弟子。再者说了，人儿太初峰掌门这几年来一直都在闭关，到现在还没出来呢！”

    梁曼解释了半天对方还是不为所动，只嘀嘀咕咕地拢着袖子翻来覆去念叨“堂堂太初峰掌门怎么可能是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白脸。你撒谎也不打草稿的吗”。

    眼看着日头一点点偏西，梁曼心里慌的不行。她真的没时间和这个人再掰扯了。

    又耐着性子和他磨了一阵。但这个人就是油盐不进，梁曼越说越急，攒了一肚子火气。想了想，她干脆咬着牙，跑去不太礼貌地问正围观苹果摊上吵架的掌门，有没有带银两或者有价值的东西。她先压在这里，等明天下山时和岚风一同来取。

    虽然这样不太好，但她实在没办法了。再磨叽下去她今晚就回不去了。

    她和云凌比划着说，一边恶狠狠地瞪着粮店伙计。

    敢瞧不起我们掌门？说我们掌门穿的寒酸穿的破？

    等着吧，狗眼看人低的路人甲！我们掌门马上就要狂霸酷炫拽地掏出一整根金光四射恐怖如斯武力值直冲天际的狂暴嗜血屠龙刀！哼哼哼哼哼，马上就把你的狗眼亮瞎！

    云凌听梁曼说完，淡定地摸摸袖子。

    在梁曼紧张期待的目光中，他左右翻找了半天，最后从袖子里面掏出——

    一只麻雀。

    一只冻得瑟瑟发抖的麻雀。

    梁曼接过去仔细左右检查了一下，确认这只是一只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活的山麻雀，并不是什么琉璃盏夜明珠九转金丹或者千年古玉。

    梁曼绝望地举着麻雀。她颤抖着，问：“掌门，这是，这是一只鸟吗？？”

    掌门点点头。

    他接过麻雀揣进怀里，补充：“山脚捡的。许是没力气飞去过冬，在这里冻晕了。”

    荒谬啊，太荒谬了。

    …简直，荒唐！梁曼看着粮店伙计嘲笑的眼神，悲愤地想哭。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好好好，我知道太初峰很简朴，刚才还分馒头吃就不说了…但是为什么，堂堂太初峰掌门身上什么值钱的都没有，却会专门捡着一只鸟藏在袖子里？

    你的逼格呢？你的高高在上呢？说好的高山雪莲出尘不染遗世独立超凡脱俗呢？

    说好的男频爽文套路，身负绝世武功却扮猪吃老虎，乔装打扮下山被嚣张路人瞧不起出言讥讽，最后关头掏出绝世神器翻转打脸，路人甲哆嗦跪地口中大呼“大佬放过我”呢？？

    到底是我不对还是你不对？?说好的天下第一，难道就是这样的吗？？？

    掌门，我对你的期待…究竟是错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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