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烛火
叁、烛火
衣冠楚楚的陈富商，一个外表英俊沉稳得可以登上《时尚先生》的人红了眼眶，深深望着陷入昏迷的儿子。一旁，新胜社的最高话事人陈靖鸿，在一旁安慰。林聆凌赶到医院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看到林聆凌来，陈靖鸿不动声色地换了位置，遮挡陈富商的视野。 “对不住，林哥，你现在最好不要露面。”陈靖鸿的手下走到他跟前拦住他。林聆凌点头，转身离去。周围止不住地窃窃私语。 “今年的这次龙头选举，他估计没戏了。” “他那副无所谓的样子，陈先生私底下很看不惯吧。” “他虽然给社团赚了很多钱，搞了很多人，可作风……呵。某种程度上太淡泊名利了点。” “我听说，当年林聆凌是被强拉进社团的，不情愿得很呢！你说这哪里能积极。” 一旁的弟兄拽住说话人的领子，低声威胁：“你说我们林哥什么？有本事大声说。陈先生待林哥好得很，许你在这放肆？” 车上，余扬青瞥了一眼，他的老大还是那副冷静的模样，似乎一点也不焦虑。这是他佩服老大的地方，也是很多时候，担心的地方。 “老大，你别气馁，陈先生一定相信你，会听你解释的。” “阿聆，来了。”陈靖鸿在烟灰缸里灭了烟，温和地对林聆凌招手，“过来，让我看看你。” “陈先生。”林聆凌微笑着向他点头示意。 陈靖鸿满意地打量他的杰作。年轻的带着乖巧的脸庞，和当年相比，成熟了很多；猫一样的眼，笑里藏刀，在必要的时候变得狠戾；头发比当年长了些，让这个年轻人染上了一些成人的颓废。两人一站一坐谈了些家常，林聆凌巧舌如簧，把陈靖鸿逗得喜笑颜开。 “阿聆，这帮人中，我最看好的是你。” 林聆凌的平静嘴角恰到好处地弯起来，“多谢陈先生，能得到您的认可，是我的荣幸。” “我看人从未走眼。你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除去你的手腕，还有你的审时度势。你不像其他年轻人那么毛躁，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林聆凌波澜不惊，陈靖鸿那笑面虎的脸早已变得深不可测。“拜了关帝，断无后退……好好处理这件事，好好为社团做事，以后，整个新胜都是你的。你想要的，新胜都会给你。” 回程，余扬青如坠冰窟。后视镜里，林聆凌沉着脸，路旁的树荫随着车的行进变换地映在他身上，明暗交替。林聆凌想起了很多事。 那一年他十岁，因为贪玩去踢球，回家发现爸爸把他的二十五分的试卷抽出来，抽着烟，一字一字地看。没有出声。他无力地站在那里，等待一顿臭骂，没想到等来香港的船票。他只知道这是他爸爸所在的社团新胜社的老家。他的好爸爸带他见了陈靖鸿，他爸说，这一段时间你跟着陈先生。陈靖鸿的妻子刚刚流产，他们很乐意自己空旷的家里多一个儿子。他何其明白自己的处境，不听话，就去香港吧，去到远离故乡的地方自生自灭。 那以后，林聆凌变得乖巧懂事，白天除了在当地上学，晚上帮陈靖鸿做事，还端茶倒水、厨房厅堂，俨然成了小管家。他学会了讨好，知道了人心的多变。没有了家的庇护，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把陈靖鸿当成男主人和长辈，陈靖鸿也乐意当他第二个爸爸。 他做事情尽量做到滴水不漏，包括陈靖鸿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一次大任务里，双方状况惨烈，他躲在对方的视野盲区，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太害怕暴露，情急之中拿走脚边遗体的手枪—— 做了这件事以后，他太害怕了，他才十二岁，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他杀了什么人。陈靖鸿找到藏在角落的他，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所有的人都为他欢呼，邀请他去最好的地方吃酒席，让他住最好的酒店，做什么事都叫上他，还给了他一笔钱，邀请他加入他们。林聆凌摇了摇头，他们没有为难他。 一段时间后，陈靖鸿送他回故乡。 他回到了原来的家，继续原来的生活。除了开始帮父亲分担社团的事情，他的生活没多大改变。可渐渐的，新胜社的事占据他生活的比重越来越大，任务越来越危险，有时候他满身是血地走回家。上了高二，他一星期在学校露面的次数不超两次。 他想停止这种生活，他不想像他爹一样不要命地活着，盯着今天的月亮，不敢期盼明天的太阳。 于是他打定主意不要再和那些人和事有瓜葛，而是作为一名普通的学生，好好读书、好好玩，还参加学校的兴趣社团。 他在新胜的兄弟联系不上他，他父亲也没说什么，回家的时间愈来愈少。作为普通学生的日子久违而新奇，一切都在平稳中有序发展，十六岁的他很满意这种生活。 好景不长，父亲的病危通知书像刀片一样朝这个家飞来，一群又一群的人上门要钱，他的母亲早就受不了这种生活离开了家。这时，陈靖鸿再次出现，他在恍惚中回到了香港。 森森幽火中，人头攒动，烟雾缭绕，关公塑像，利刃烛台，滴血起誓。陈靖鸿让他跪下，他十二岁开的枪抵到他自己的头上，他终于知道自己今后的命。 “爸还好吗？”林聆凌沙哑地开口。 “林爷还好，还算矍铄，现在在澳门养鸟下棋，偶尔做点小生意。” “是么。” 他不悲不喜，置身事外一般任缄默流淌。 “林哥，林哥，”余扬青突然有点激动地开口，林聆凌抬头等他下文，“你快看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