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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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顿晚饭在符申与杨善的分工之下,完成得相当顺利,杨善动作娴熟,翻炒颠锅都相当熟练,做起鱼rou这类的荤菜也都不在话下,很快,精致的五菜一汤被端上了桌子,四溢的香气将陶甘屋里的两人都吸引了出来。符申瞥了啥也没干的二人一眼,见陶甘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叶怀瑾也没有再说什么,便用轻松的语气将他二人赶去厨房,帮忙拿碗筷等物。 “看来是缓过来了,叶叔果然还是比我们有法子。”杨善轻声感慨着,厨房里终归是热,他刚忙活完一场,额间到底是有了一层薄汗,被符申忙不迭地送到椅子上,要他赶紧坐下歇息,而正想再给人递一方帕子的符申听到他的话却是有些惊讶:“叶叔?是指叶怀瑾吗?他不是也才三十出头……” 杨善见状有些忍俊不禁,他从对方手里拿过帕子,强压着笑意解释道:“那是看上去而已,叶叔真实年纪大约还要长个十岁,否则怎么可能是我父亲辈的暗卫呢。” 符申愕然抓抓脑袋,感觉有些尴尬:“那我和无情岂不是都喊错了?” “无妨,他还挺喜欢别人喊他叶兄,否则怎么会不提醒你们呢。”杨善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示意他不要紧的同时眉眼间分明都是戏谑,“你们不是第一个被他外表骗过的,用不着耿耿于怀。” “倒也不是,只是感觉于礼有失……”符申无奈,但这下也便全明白了过来,他坐到杨善身边,见那人捏着帕子也擦了汗,却仍是带着笑意调侃望向自己,干脆凑过去低声道:“别笑了,当心伤口崩开,用过饭以后我帮你看下伤,也差不多该换药了。” 他语气分明是格外认真,右手却悄然攀上了杨善的手臂,在臂弯处轻轻点了点,暧昧的动作让平常话语在此时沾染上了其他意味。相熟至极的两人对此皆是心知肚明,杨善嗔他一眼,扭过头去果断拒绝:“岂敢劳烦符大侠,让大夫来就好。” 符申笑意盈盈方要继续,陶甘与叶怀瑾却在这时回来了,他轻咳两声坐正了身子,叶怀瑾见怪不怪的兀自摆好碗筷,而陶甘奇怪瞧了他一眼,疑惑问道:“符大哥这是受凉了吗?要不要喝点酒暖一下身子。” 有酒?杨善的目光登时一亮,符申见状赶忙摆手,连声说着不用后在那人幽怨飘过来的视线里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口热汤。“有你杨大哥做的汤了,比酒效果好。”他一本正经说着,随后看向杨善,宛若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认真道:“而且静养期间不能喝酒,我们当着阿善的面喝,岂不是在诱惑他么,这样不好,就暂且一起禁几天酒吧。” 陶甘懂事点点头,立刻应了声好,而叶怀瑾自然也没有意见,于是唯一有意见却又偏偏不能喝的那位只得把“顺便来点”这句话憋回了心里。几人就着热汤吃起了饭菜,倒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如何,早就尝过他手艺的绝情谷两人这回居然大力夸赞起了他的厨艺,杨善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全盘接下,而待用完饭回到屋里,却还是忍不住无奈道:“这是商量好了,一起来哄伤患开心呢?” “确实挺香啊,夸一夸也是应该的,怎么能叫哄呢。”跟着他一块儿进屋的符申闻言认真说道。洗碗收拾的事情自然交由陶甘他们负责,夜色已暗,之后就差不多各自休息了,他将门关好,走到矮柜前翻找着伤药,笑盈盈继续道:“我也觉得阿善的厨艺很好,刚才都忙着埋头吃了,现在把我的这份夸奖补上。” “晚了,事后才说,一看就心不诚。”杨善撇撇嘴,故意和他唱着反调,而望见对方的举动,他愣了一下,讶然道:“真换药?不是说了等大夫来就好么,我今日都没沐浴……” “这点事有何关系,换勤一点对伤也好。”符申挑出大夫给配的上好伤药来,又取了干净的白布,坐在床边朝仍旧立在那里的杨善招了招手,“过来坐呀,你今天活动量够多了,得及时休息了。” 见杨善站在原地仍是不动,反而鼓了鼓嘴瞪了他一眼,一整个嫌弃模样,符申这才回想起自己饭前那稍显暧昧的举动来。他忍不住笑了笑,朝那人眨了眨眼无辜道:“真的只是上药,不做别的,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合适啊……符某这点信誉还是有的吧?” “……谁知道呢。”杨善刀他一眼,无奈叹了口气后却还是走了过来,他往符申身边一坐,抬手不紧不慢解起衣服,同时淡淡道:“不过如果你都没有信誉可言的话,那这江湖上怕是没有人可信了。” 这不就是变相在肯定他么?符申心中欢喜,勾着嘴角便也伸手帮他脱衣,将换下来的衣衫都挂到一旁的架子上。展露在他眼前的躯体算得上伤痕累累,白皙腰身上裹着涂了药的白布,细闻之下还能嗅到一点淡淡的药味与苦味,他轻手轻脚将旧布拆下,那些斑驳的鞭痕虽已见过数次,却还是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给伤处做了清洁,将新药一点点涂抹上去,杨善抿着唇没动,但他分明能听见一点轻微的嘶声。 “还是很疼么?”他轻声问着,手头动作都不由放轻几分,杨善摇了摇头只示意他继续,符申知他要强又倔强,顿了一顿后干脆加快了动作,干脆利落地将药尽可能快的换完,然后拿干净的白布帮他重新扎上。 杨善深吸了口气,抓了里衣披上就缓缓扶着床躺下,直到这时他才显出些属于伤患的虚弱之态来,眉眼间泄出几分疲色,眼神也朦胧了起来。 “睡吧,明日我自会去找无情,你只管好好休息,别让这事儿影响了身体。”符申放缓了声音轻轻说着,替他将被子盖好,甫一转身,却被那人伸手拉住, “这儿的床没客栈那么窄了。” 他听见了对方的轻声嘟囔,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他忍不住会心一笑,这一回他没有犹豫,更完衣立刻翻身上床,躺到了那人的身侧,随后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将手臂抬起,轻轻圈住了杨善的腰。“这样应该不会疼吧?”他小心翼翼问着,而背对着他的杨善转头瞥他一眼,放任了他的动作,只淡淡回道:“你别做多余的就不会。” 那自然是不会了,经历了如此多风雨,如今只要能抱住他就很满足了,符申欣然应了声好,就这么好好躺下,与那人一道陷入沉沉安眠。 而第二日一早,他刻意起得晚了一些,赖在杨善身边好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爬起洗漱。那人还在安静睡着,伤患本就该多休息,他没有打扰,叮嘱了另外两人好生照看便独自出门,前往忠义堂找无情一叙。 对方安坐在自己的房内,捧了本书正读得专心,丝毫看不出有被感情所苦,符申挑了挑眉,道了句叨扰便径直坐下,无情这才抬眸看他,看似惊奇的疑惑道:“怎么提前来了,按着约定明日才是交换情报的日子吧。” “别装傻,你该知道的,陶甘那模样瞒不住谁。”符申看不惯他这故作无事的逃避模样,蹙了蹙眉开门见山,“亏我还以为你看清了自己,为何要用那种话来拖延时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平常的你可不会如此优柔寡断。” 无情翻书的手一僵,随后重重叹了口气,将书倒扣在桌上,抬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我……我确实在犹豫,也确实无法轻易做出决定,”伪装出的轻松语气在此刻尽数卸去,他脸上流露出罕见的迷茫,喃喃道,“你觉得,陶甘他真的理解了什么是爱了吗?” 符申一眼看破,直言道:“你怀疑他的感情不是爱,只是师生间的依赖?” “也不全是,我承认我狡猾,我让他再好好想想,是希望他能认清楚自己的感情究竟为何,但其实也是为了我自己,我希望我自己考虑清楚……”无情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轮椅,“我只是个不能跑不能跳的瘸子,或许没法给别人幸福……” “你是当真如此想的?”符申闻言心里一惊,当初听转述,这个理由怎么看都只是个敷衍的借口,然而如今瞧无情的神情,却似乎是相当认真,丝毫没有敷衍的意思,他不由也跟着认真道:“你好好看看你自己,你可是京城第一名捕无情,你能去到任何地方,轻功能比大部分人都快,日常的一举一动更是甚少会被瘸腿影响,没人敢因这个轻视你,更没人敢说瘸腿是你的缺点,怎么如今你却自己陷入庸人自扰的境地?” “……轻视或许没有,但同情呢,”无情揉着眉心,轻叹出自己的忧虑,“陶甘生性纯良,与我又有师生之谊,他会不会是因为这样才对我有了些特殊的情感,却又无法很好的分辨……” “我不希望他是怀着错误的、被误导的感情与我在一起,况且我又是个残废,他应得的幸福我给不起,更不想要他的同情……” 无情的话语还算平静,但符申能从中感受到一股名为无力与害怕的情绪,这种情绪很少会出现在意气风发的少年名捕身上,此时却从他的表情、他的动作、他的每一个微小举动里无声渗透出来。 “好吧,我为我之前的态度道歉,或许是我想得太简单了,”符申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但既然知道了症结在哪儿,就该去解开它才是,躲在这里读书可不会让事情有任何进展。” “理是这个理,但是……”无情侧首看了他一眼,符申心神领会,无奈笑道:“当局者迷是吧,那在下这个旁观者不就正好来帮忙了么。” 他在无情期盼的眼神里思索一番,继续开口道:“先从陶甘那边说起,他从你这儿回来以后可就很失落了。”他故意先提到这点,果不其然对上了无情担忧的视线,“无情公子,你不确定他的心意,但你可以确定自己的,你确实喜欢他,对么?” 见无情点了头,他深吸一口气,恨铁不成钢说道:“两情相悦本就需要过程,追求这二字你总听过吧?对你无感之人你都可以追,更遑论他分明也对你有好感,就因为一个单方面的猜测就退缩不前,对你二人的感情可都不算公平啊。” “但万一他并不是……” “那就教他辨清自己的感情,然后你再从零开始追求。”符申认真道,“他对你的感情再如何也不会是厌恶吧,从零开始不过是漫长一些,你若真心喜欢他,便也不会觉得这过程长的。” 无情愣住了,他向来聪明的头脑似乎这时才想起,追求一个人是有很多种方法的,并不一定非得双方直接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他傻傻呢喃道:“但我仍是瘸腿……” “那又如何,幸不幸福是由陶甘自己感觉的,你该问他的想法,而不是在这里自说自话,替他做出不幸福的结论。何况你与他已经相当幸运了,”言及此处,符申实在无法不联想到自己,他苦笑一下,带着艳羡之意继续道,“阿善和叶怀瑾对这事都没有反对想法,绝情谷的真相也已经揭露,没有什么能横亘在你俩之间,你只需要向前迈步,说不定就可以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了。” 无情虽在自己的事上发傻,但对于他事仍是敏锐,察觉到符申的言外之意,他讪讪道:“抱歉,符兄,我不是有意……” “无妨,反正我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符申摆了摆手,轻轻笑道,“总之,无情捕头,你不是真的无情,所以别让自己后悔,也别让你的单方面猜测成为你自己的唯一阻碍,明明用不着推开他的。” 见无情若有所思,眉头已然舒展,他不再多说,反客为主地为两人沏满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