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大少爷的梦;华厦倾;苦守(完结)
陈怀岐死了。千夜被关进后院,虞老爷不再让她出去看管商铺,收回家主玉牌印信。 陈怀岐一个佃户,无权无势,死就死了,虞家轻而易举了结了此事,连点痕迹都没有。 芒夏也被禁足。她怎么都想不明白,jian夫、供词俱在,老爷只剥夺千了夜的管家权,竟未动她分毫,对她也太过纵容了。 千夜陷入深深的自责中无法自拔,如果不是自己招惹了他,他怎会招来杀身之祸! 这期间,虞鸣烨宫缩了几次,他浑身大汗,显然承受极大的痛苦。掀开被子,便能看到高耸的孕腹像磐石一样收紧,然后一波一波地动。 宫缩时,虞少爷眼球转动,却怎么呼唤也不见醒来。每次宫缩不足一刻钟,便会停下。 温大夫为虞鸣烨检查完产道后,对千夜说:“胎儿已经入盆,股逢还没开。应该是假产,等宫缩密集有规律,就要开始分娩了。” 因为大少爷要生产,温大夫联系了在省城西洋医院的产科师兄。那位师兄与他是校友,同在扶桑留过学,拜在同一位导师门下。 他邀请师兄到易宁镇探望虞鸣烨,并准备在镇上简陋的教会医院为虞少爷主刀剖腹产手术。 当然,这也离不开虞老爷数万银元的酬谢。 虞家上下都在为大少爷生产做准备,虞老爷准许千夜陪伴虞鸣烨住进教会医院。 温大夫与师兄商量好,要等大少爷自然发动的契机,用疼痛促使他醒来。如果他能醒,便让他自己生。如果不行,只能进行破腹产。能不开刀最好。 师兄迟疑地说:“顺产是胎儿下行进产道,由生殖系统排出。顺产到中途再做剖腹,就要将胎儿逆产推回zigong,才能进行手术。” 温大夫:“他的情况比较特殊。刺激他醒过来是首要的。如果他不醒,是逆产还是剖腹,他都感受不到了。” 师兄:“我瞧着这位少爷不像无知无觉的样子。每次假产,他的眼球都会动。” 温大夫:“所以,更有疼痛刺激让他醒来的必要!” 师兄弟研究好应急方案,就等着虞鸣烨瓜熟蒂落那一刻。 千夜被关好几日,到了医院才算重获自由。 住进医院第五日,小厮敲门禀报说,外面有人想见千夜。 千夜出门,看到一个面容蜡黄,背脊佝偻的中年男人,那人说,他叫陈怀山,是陈怀岐的二哥。 千夜领他到僻静的地方说话。 陈怀山说,他家三弟说来镇子上探望虞家大少奶奶,可是离家二十多天,也毫无音信。家里人不放心,让他过来问问大少奶奶,有没有见着他家三弟。 千夜闻言,落下泪来。跟陈怀山说,陈怀岐被虞家十三姨太害死了。因为诬陷陈三哥与她有染,不顾他怀胎即将临产,将他生生打死。 陈怀山听完不可置信,“怀岐他……肚子那样大……怎么能和大少奶奶你……”他弟弟身染重疾,虞家大少奶奶得了失心疯跟他不清不楚? 千夜:“十三姨太怀了孩子,忌惮我管理虞家。正好陈三哥找上门来,撞到她手里。” 陈怀山痛哭了一场。他家只有这么一个男丁可以承担农活,弟弟不在,他家中六口老的老、病的病、残的残,可怎么活啊! 千夜待他止住悲声,问他,想不想替弟弟报仇? 陈怀山疼得咬牙切齿,“杀弟之仇,不共戴天。可是虞家高门大户,这仇什么时候才能报啊!” 千夜将心中的计划说与陈怀山,并许给他五万银元的安家费,如实告知,这趟复仇可能会搭进他半条命,问他愿不愿意? 陈怀山思索一夜,在第二日给出答复,为了弟弟,他愿意冒险。 还是那个前堂,在场还是虞老爷、二太太、芒夏、千夜、黎管家几个人。只隔了十数日,受审的人换了位置。 陈怀山跪在堂下,按照千夜教他的话,一一道来,“小人姓柳,在家排行老四,大家都叫我柳四。小人也没什么正经营生,整日在乡野闲逛。有一日,有位姓袁的大人找到小人,同小人说,他家有个妹子在豪门大宅做太太,老爷多年没有子嗣。袁大人的妹子想要为夫家延续香火,别意找到小人,想要借种生子……” 芒夏的娘家正是姓袁,她听到这里,顿时尖声说:“你这病痨鬼,不会是想诬陷我与你……你……老爷,这事一看就是有人蓄意陷害!都不用想他说的真假,就算妾想找人那个……借种……也得找个没病没灾的健全人吧?怎么会找这样的……” 虞老爷听了,也觉得匪夷所思,狐疑地看向千夜。心道小情人真是急着报复,也不找个看着差不多的人。他在心里忍不住叹息。 千夜倒是不慌不忙,抬抬手,让陈怀山继续说。 陈怀山继续道:“袁大人也是这样说的,就算以后东窗事发,也不会有人相信他妹子找我这等人借种。小人记得,行事那日正是六月十九,是观音菩萨成道的日子。太太说,那日子好,正好到庙里上香,在广济寺客房中办事,谁能想得到呢?”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这是袁大人给小人的赏银。” 黎川接过,递给虞老爷,银票上赫然印着虞家粮铺的徽章。当时,芒夏的兄弟正好管着四家粮铺。 陈怀山又说:“办事时,袁大人的妹子催着小人多弄几次,确保能一举成孕。那日她要了小人四次,小人差点昏死过去。小人依稀记得,那位太太私处有一颗胭脂痣,煞是鲜艳……” 虞老爷喝止,“住口!”真是满嘴污言秽语。芒夏私处的小痣,他最是清楚。这等隐秘,堂下的人、千夜,甚至是其他什么人,不可能知道。他转向芒夏,“你有什么要说的?” 芒夏不顾身子笨重,“噌”地站起来,哭道:“这是血口喷人!老爷,你要给妾做主啊!妾肚子里的,真真儿是老爷的骨血!妾可以指天发誓,如果不是,愿遭天打五雷轰!这定是千夜怀恨我杖杀了她的姘头,找人演了这出戏!老爷,您对那jian人动刑,不怕他不说实话!” 陈怀山听了芒夏的话,眼里闪过一抹痛色。 千夜悠闲地说:“十三姨娘发毒誓也没有用。这事,好查得很。黎管家,六月十九,十三姨太可曾去过广济寺?” 黎管家赶忙命跟班取来门房出入记录与用车记录,查了片刻,对虞老爷说:“老爷,六月十九那日,四姨太、六姨太、七姨太、九姨太、十二姨太、十三姨太,六位太太一起去了广济寺。” 千夜对黎管家说:“再问问十三姨娘的贴身丫鬟,她家主子,上完香后,都做什么了?” 黎管家叫来小丫鬟碧儿,问她上香那日,十三姨太可曾到寺中客房休息? 碧儿不明就里,五个月之前的事,她哪里记得清?支支吾吾说:“约么是到客房小憩了一会,每次去庙里都是如此。” 芒夏骂道:“碧儿,你胡说什么?” 碧儿吓得不敢说话。 千夜笑道:“十三姨娘见事情败露,恼羞成怒了?”又对黎川说:“黎管家,我也不大清楚,老爷宠幸哪位姨娘,是否得有个记载。不然,虞府这么多女眷,在外面乱来,混淆虞家血脉,就不好了!”这东西若在皇家,就叫起居注。 黎川摸摸鼻子,又看了看虞老爷,见对方颔首,便回答千夜,“不瞒大少奶奶,这个确实有的。” 千夜:“有就好。听闻老爷近半年不近女色,只有十三姨娘喜得雨露,查查,是哪天?对了,再查查,十三姨太是哪天诊出身孕的?” 黎川这次翻出一个小册子,直接翻到中间,记录最后一行,“老爷与十三姨太……咳……是七月初一。十月初四,十三姨太诊出喜脉。” 千夜:“咱推断一下啊!假设十三姨娘六月十九与柳四行了云雨……” 芒夏气得叫嚷,“我没有,你胡编乱造!” 千夜:“我说了假设!六月十九行事,到了七月初一,未来癸水,是不是就能大致断定有孕了?” 虞老爷从无法相信到不可置信,时间上着实严丝合缝。再想想芒夏与她兄弟的为人,为了钱财地位,大抵也能干得出这种事。堂下的jian夫乍看不可能,可是带有虞家粮铺徽章的银票、芒夏的隐私、几个时间点,都印证了他所言非虚。 芒夏“噗通”跪倒虞老爷脚边,抱住他的大腿,“这都是有人陷害,老爷你不要听信谗言。你要相信我……” 千夜扭头对虞老爷说:“您还要十三姨娘亲口供认吗?要的话,儿媳可以替您审问。” 虞老爷怒意翻涌,他竟被这等贱人耍得团团转。芒夏以为母凭子贵就能在虞家作威作福了?他抛下一句,“你去审吧”,便离开前堂。 二太太也是震惊,没反应过来这急转直下的事态,看着黎川发愣。 黎川扶起她,“二娘,我送您回去吧!” 主事的都走了,千夜命人将芒夏押到院中。递给陈怀山一根大棍,轻声对他说:“她就是杖杀陈三哥的凶手,你去给弟弟报仇吧!” 陈怀山接过棍子,一步步走近芒夏。 芒夏吓得花容失色,忍不住抱住肚子,口中尖叫:“我肚子里是老爷的种,你们谁敢……” 话音未落,一棍子打在她胸口,她疼得弯了腰。再一棍子打在她后背,致使她整个人趴伏到地上。肚子撞地的瞬间,她痛得大喊。顺势翻了个身,又迎来第三棍…… 在场的小厮都是大少奶奶的心腹,此刻不约而同闭上眼睛。有胆子小的,还堵住耳朵。这哪里是审讯,完全是场单方面的杀戮。 只有千夜,一瞬不瞬盯着芒夏扭曲的面容,露出嗜血的笑容。 十几棍下去,芒夏不再翻滚,身下晕染出大片血迹。 陈怀山累得扔下棍子,看着地上的人发愣。 有胆子大的小厮,上前探了探芒夏鼻息,吓得缩回手,哭道:“大少奶奶,十三姨太没气了!” 千夜将陈怀山拉到角落,递给他一叠银票,“陈二哥,赶紧带着父母兄嫂去外乡置办宅子,重新生活吧!” 陈怀山接过银票,神情呆滞麻木地点头,“好……好。” 千夜推他一把,“你赶紧走,一刻都不要耽误!” 千夜命人处理了芒夏的尸身,连夜回到教会医院。 第二日一早,虞老爷便找了过来,他气势汹汹将千夜扯到无人病房。 门一关上,虞老爷攥着千夜手腕,低喝道:“你杖杀了芒夏?” 千夜毫不畏惧与他对视,“如此浪荡yin妇,还想用糟贱人的野种混淆虞家血脉,其心可诛。这样的人,你不杀她,等什么?” 虞老爷:“那个柳四呢?他为什么突然告发?” 千夜:“他不是突然告发,而是袁家兄弟见大事已成,要杀他灭口。他无家无业,得了消息便跑到外地躲祸。最近听闻袁氏二人吃了官司,才来虞家告发芒夏。” 虞老爷:“那他的人呢?” 千夜:“他找上我,我承诺不杀他。昨晚打他一顿,让他签下供词,放他走了。” 虞老爷:“恐怕你没打他,还给他一笔银元吧?” 千夜:“我的动机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芒夏确实犯下滔天大罪。” 虞老爷:“芒夏罪过再大,也有我这个家主处置,什么时候轮到你断人生死了?” 千夜无视虞老爷眼里的怒火,欺近他,“怎么?你要为芒夏对我兴师问罪?” 虞老爷:“你胆子太大了!” 千夜:“我胆大也不是一天两天。胆子不大,敢在公爹屁股上动土吗?” 虞老爷放开千夜,不自然地说:“粗鄙不堪!你算是跟沐先生白学了!”他忽然察觉剑拔弩张的气氛正往绵软暧昧上跑偏,又板起脸,训斥道:“你竟敢杀人!千夜,你让我觉得可怕!” 千夜:“不过是以牙还牙,血债血偿罢了!” 虞老爷:“你在为姓陈的佃户报仇吗?” 千夜:“天不罚法罚,法不罚人罚!岐哥有什么错?错的是我,你却眼睁睁看着他被芒夏害死。我就是要杀芒夏,也让她尝尝杖杀的滋味!” 虞老爷心道:女人狠起来,真是会疯狂暴戾!他觉得自己越来越难掌控千夜了。 虞老爷:“你才二十岁啊!我不想看你双手染血……” 千夜额头抵在虞老爷肩上,疲惫地说:“虞世安,我有什么办法?鸣烨想去医院做手术,你不许。他冒险怀胎,落得血崩昏迷。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在虞家处处受人欺负,你不罚诬告的人,倒来惩罚我。我能怎么办?”当时,她如果不反抗,就要被虞老爷强暴了。 “岐哥不过是来看看我,就被芒夏抓住,弄死了。那是两条人命啊!我没能就活鸣烨,又害死了岐哥……你知道吗?”虞老爷只看到她杀人,可曾看到她的无声崩溃。况且,虞世安曾经也是加害人、施暴人之一,她变成现在的样子,也有他一份力量。 虞老爷心疼地抚上千夜后背,“千夜,以前我对不住你,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 千夜离开虞老爷的怀抱,擦了擦眼泪,“你的保护,我要不起。若是后院那些女人知道你我的事,二太太会第一个站出来,除我而后快!” 虞老爷紧盯着千夜,“你什么意思?”他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千夜:“没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小厮慌张的声音,“老爷,大少爷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