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保家仙
星晚和星晚的爷爷这一脉，世代守护着一个秘密。他们的祖师爷，不知活了几千几百年，每隔一百二十年便要沉睡六十年，不老不死，是天师门第一代祖师。 七十二年前，顾天师收养了星晚的爷爷，当时他只有六岁。祖师爷教他术法，将自己的身后事交给他。如今弹指一挥间，六十年已过，到了他重新现世的时间。 而星晚此生的任务便是接替爷爷服侍祖师顾天师，在她年老的时候，再收养一个孩子，接过自己的职责。 这种事，发生在注重人权的21世纪，实在匪夷所思，谁也不是谁的附属品。但是，星晚自小受的教育就是终身侍奉祖师爷，为祖师爷寻找仆人，这是刻在骨血里的使命，什么都无法撼动，优先于天性。 虽然星晚有点笨，但自小乖巧听话，爷爷也放心将祖师爷交给她。 星晚时常在想，祖师爷重生，他会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还是光屁股的小婴孩？ 这个暑期，她和爷爷经常去祖师沉睡的山洞外查看。爷爷每隔几天就在洞外放一些食物，偶尔会少一点。不知道是被洞里的祖师拿进去了，还是被小动物吃了。 星晚感觉，“孵化”祖师爷的过程像极了抖音里孵化小鸭子的过程，他们既紧张又期待，有个风吹草动便要如临大敌。 如今，星晚接到电话，立刻坐车赶往槊阳山。回到山上家里的时候，爷爷已经熬好一锅补气的人参粥，独自跪在山洞外，恭迎祖师出关。星晚赶紧放下包，喝口水，爬上峭壁，跪在爷爷身旁。 他们一直等到子时，山间明月照亮洞口附近的平地。星晚快要跪着睡着了，只听数声石块轻微的响动，山洞石门打开了。一个人走出来，他既不是老头子，也不是婴孩，而是看上去和星晚年纪差不多的年轻男人。他面容清隽，皮肤白皙，气质冷漠而出尘。 爷爷一见到他，立刻老泪纵横，颤抖着说：“祖师爷，您终于出关了！” 年轻男人仔细辨认爷爷的容貌，声音里带着一丝刚醒来的暗哑，“小关？”时隔六十年，记忆里十八岁的小伙子，已经变成耄耋老人。 爷爷的额头抵在顾天师鞋面，哭得像是个孩子。 星晚赶紧将爷爷搀扶起来，帮他擦眼泪。顾天师是养大爷爷的亲人，而爷爷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最亲近的人呢？ 三个人回到老宅，这里是座小道观，大殿供着三清，偏殿供奉紫誉元君，正是顾天师的师尊。后院还有两进，最里面是祖师爷的寝院，星晚和爷爷住在外面的院子。 小关爷爷恭敬地奉上了飘着香气的参粥，边为顾清介绍星晚，“祖师爷，这是我收养的孩子，名叫星晚，以后，就让她陪着您吧！” 顾清看了看星晚，对方立刻跪下磕头，乖巧地喊了声，“祖师爷！” 顾天师点点头，没说什么。 顾清人如其名，为人清清冷冷的，平时话不多。 他醒来之后，小关爷爷详细为他讲解这六十年来中国和世界的变化。还让星晚下山帮祖师爷买一部智能手机，教顾天师怎么用。 顾清喜欢清静，自他醒来后，星晚也只是跟随爷爷早晨、中午进去给他老人家奉茶、送饭。他同星晚只有过寥寥数语。 小关爷爷告诉星晚，天师很少接触侍从，因为他寿数接近永恒，而他们普通人的生命只有短短数十载。如果相交甚密，分别的时候，会增加祖师爷的痛苦。大道无情，只有无情，才能坦然面对身边人不停的离去。 小关爷爷已经七十八岁了，但身体矍铄，暂时不用星晚承担职责。况且她还有学业未完成，便打算让星晚先下山继续上学。 以前，爷爷凭借祖师爷传授的术法，帮山下人驱鬼避灾，存了一些钱。二十年前，他在城里买了两处房产。之后，房价飞涨，他们靠收房租维持生计，日子不算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忧。 星晚偶尔从网上接一些驱邪的活儿，不为赚钱，只为积攒功德。其实，世间有修行、正经的出马仙，每次解决事儿的报酬都不高。可以说，那些高价格的大师，十有八九都是江湖骗子。 正当星晚打算下山的时候，接到同学苏雨的电话。 苏雨：“星晚，开学俩礼拜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星晚：“我打算明天就回学校。” 苏雨：“太好了，正好有件事想问问你。” 星晚：“什么事？” 苏雨：“是小黑表姐的事，明天你回来当面说吧！”自从小黑见识过星晚的本事，回家又听说，困扰他表姐数年的灵异事件，就想起向她求助。 星晚第二天中午到达学校，小黑请星晚和苏雨到学校的小食堂吃小炒，一来为了感谢星晚帮他处理农家的事，二来，也是详细讲讲发生在他表姐身上的怪事。 三个人点了四菜一汤，边吃边说。 小黑：“事情是这样的……” 小黑的表姐名叫小宇，前几年离婚了，带着六个月大的女儿自己生活。离婚半年后，有一天晚上，一岁大的女儿佳佳对着mama身后说：妈，你身后有个爷爷。小宇以为是孩子乱说话，说了佳佳两句就睡了，也没当回事。第二天晚上，佳佳又说，你身后有个爷爷。还一再保证没胡说，真的有个爷爷。小宇慌了，总觉得身后有人，脖子凉飕飕的。 这样过了几天，小宇还是通过家里找了位大仙，对方说，是她前夫搞的事，从别处找来的东西，给小宇牵红线，这样就能逼小宇复婚。 小宇很无语，如果不是实在过不下去，也不会带着半岁的女儿净身出户。现在肯定不会选择复婚，就请大仙把那邪门的东西送走了。 小宇以为事情就此结束，没想到，过了几天，她开始失眠，特别困，但就是睡不着，人也迅速瘦了下去。小宇没办法，又去找大仙，大仙说，还是前夫作的妖，这次过来栓红线的是两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将她们再次送走后，前夫彻底没完了了，第三次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第四次是一对未满周岁的童男童女。 而且第四次，小宇还做了一个梦，梦里，小宇和女儿坐在船上钓鱼，结果钓上来一对瓷娃娃。紧接着，那对瓷娃娃跳到船上开始哈哈大笑。小宇在梦里感到特别害怕，一竿子把它们打回水里。 之后消停了一段，前夫又开始改变策略。除了小宇又开始失眠，佳佳也不对劲了。先是凌晨一两点，佳佳肚子疼，疼得在床上打滚，可是，送到医院，怎么检查也没有问题。后来，干脆到了医院，佳佳就不疼了。接下来，佳佳频繁感冒、发烧，吃药打针都不管用，一发烧就是高烧。 原以为，虎毒不食子，前夫再歹毒也不会真正伤害亲生骨rou。没想到，一次深夜赶往医院的时候，一个黑影从车前闪过，不仅是小宇，小宇mama也看到了。实在没办法，又去麻烦大仙。果不其然，还是前夫。而且，这次派的竟是他自己的爷爷奶奶。 至于佳佳为什么病得这么重，是因为她的一魄被前夫的奶奶收走了。小宇只好求大仙接着送。就这样，送走没几天，前夫的爷爷奶奶又会回来。前后换过几个大仙，都是一样。 最后实在没辙了，小宇求大仙用鞭子抽爷爷奶奶，但还是没用，过不了几天还会回来。 有一晚，小宇梦到前夫的爷爷奶奶来找她，哭哭啼啼地说，他们也不想这样，是前夫逼他们的，他们身不由己。前夫只要一念咒，他们愿不愿意，都得来。那天，他们二老被大仙鞭打，因为被咒语钳制，没法解释，也没法逃走。 梦醒后，小宇彻底崩溃了，毕竟她不是前夫，做不到那么狠心。所以，小宇改变策略了，想求道符，可以反弹的符，这样就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于是，小宇想求助道家，先去了三清山，因为在网上查，这是道家的发源地。结果，见到道长，对方说他们只会超度，并不会其他，也没听说过反弹符。小宇听后，觉得超度没用，问题根源在于前夫和他念的咒。即便超度了爷爷奶奶，前夫还会派其他东西过来。 之后，小宇又去了龙虎山，想跟本地人打听一下，哪位道长更厉害。结果不少人劝小宇，还是算了吧，龙虎山今非昔比，只剩下个名头。小宇连山都没上，就被劝退回家了。 小宇回家后，仍旧每天失眠，呼吸都困难。直到有一晚，小宇再次梦到前夫的爷爷奶奶。梦里，小宇变成半透明状，只见二老没有嘴巴，眼神也很无辜。两个人牵着另一个半透明的自己，正往雾里走。 惊醒后，小宇越想越不对，转天一早又去找大仙。果不其然，小宇少了一魄，被前夫爷爷奶奶带走了。 小黑说：“万幸我表姐找了大仙，把她的一魄找了回来，不然她就会厄运缠身，永远不得安宁。” 苏雨也是第一次完整详细地听小黑说她表姐的事，忍不住说：“男人毒起来，真没女人什么事！” 小黑喝了口啤酒，恨恨地说：“我姐前夫简直就不是人！” 后来，小宇在贴吧上认识了一个龙虎山的道士，对方说，他们正经修道人，只会超度，画符都是旁门左道，他们不会。 前夫的爷爷奶奶一直跟着小宇，成了她身边的常客。 前夫多次跟小宇提出复婚，都被小宇拒绝了。他虽然嘴上说得仁义道德，但暗地里又派来一个很厉害的东西。大仙说，这东西以前跟着一位地仙，后来，因为做错了事，被赶走了。它就破罐子破摔。结果，不知前夫找了什么人，花了多少钱，把这东西派到小宇身边。 小宇家一直供有佛堂，前夫先后派来的东西都没能真正害了小宇的命。 星晚听明白前后始末，也觉得前夫实在难缠，她和爷爷还没处理过这种事。 饭后，她独自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给爷爷打去视频电话。 电话里，她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爷爷想了想，说：“前夫好处理，如果他身边那个厉害东西真跟过地仙，就有点麻烦。我去问问祖师爷。” 星晚等了十多分钟，爷爷的视频又拨回来了。画面里是一只清透明亮的眼睛，可能对方也被自己吓到，向后躲了躲，才露出祖师爷清秀好看的面容。 星晚没想到顾天师亲自跟她通话，开心地喊了声：“祖师爷！” 顾清矜持地点点头，仍旧有些不适应视频联络，不自在地说：“你跟你同学要来那个‘前夫’的生辰八字、姓名和家庭住址。如果方便的话，再给我一张他的照片。” 星晚忙不迭点头，“好，我这就去要！” 顾清没再多说什么，点了几下，挂断视频。 星晚发消息给苏雨，跟她说了需要的信息。苏雨拉了个群，不一会，小黑把前夫的生辰八字、住址、照片，一起发到群里。 苏雨评价：看面相就不是好人。 小黑：你还会看面相了？ 苏雨：联想你说的啊！真是人不可貌相，衣冠禽兽！！ 星晚正打算发给爷爷，却收到一条好友申请，点开一看，名字：顾清。头像：八卦图。是祖师爷无疑了！ 星晚赶紧把信息转发过去，还客气了两句。 顾清只回复了一个字：嗯。 与此同时，爷爷的消息：小晚啊，千万不要对任何人透露祖师爷的秘密！切记切记！不然会招来麻烦的！ 星晚知道，国内有一些官方和非官方机构，专门研究灵异现象，也有协助警方破案的。像顾清这种能够长生的人，一旦被这些组织发现，就会引来大批研究者。长生啊，谁不想？当权者、顶级富豪，都想更久的拥有权势和财富！顾清一旦失去自保能力，就会有人以研究的名义将他肢解。 爷爷不说，星晚也知道厉害关系。毕竟，他是自己要守护一辈子的人。 回了爷爷的消息，校园三人群，又有人说话。 小黑：星晚，听说咱爷爷已经快八十了，这么大年纪，还劳烦他出手，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苏雨：客套话就别说了，事情解决，让你表姐一家多给老爷子谢礼！ 小黑：那是自然！！ 星晚：这次不是我爷爷出手。是我家另外一个长辈。 苏雨：你不是就爷爷一个亲人吗？怎么还有长辈？ 星晚：刚从外地来的。比我爷爷厉害！ 苏雨：呦～～咱爷爷已经很厉害了，那叫一个仙风道骨、精神矍铄！ 没过两天，星晚同时收到顾清和小黑的消息。 顾清：前夫解决了。 小黑：我表姐前夫走路自己摔跤，摔断了腿。我姐终于能睡安稳觉了！星晚，你家长辈效率太高了！膜拜，膜拜！ 然后，顾清又说：他身边那个东西，我得亲自去处理。吴刑军住哪家医院？ 吴刑军就是恶毒前夫。 星晚让小黑去问前夫的医院、楼层、床号。她发给顾清，问道：祖师爷，您要下山？我去接您吧？ 隔了一会，顾天师的对话框一直显示正在输入，显然，他正在学习打字。 顾清：不用接。定个地点汇合。 然后又补充：发位置即可。 星晚在心里笑，祖师爷适应能力很强嘛，醒来这么几天，都会用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