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天下兵马大元帅
上元节这晚,端亲王与王妃身穿礼服,称马车入宫赴宴。 路上行人如织,仿佛京中百姓尽皆走出家门。大道上亮起无数花灯,灯下人影憧憧,使整个京城都震动了! 宫中所过之处,更有许多宫女跳起连袖舞。平日清冷肃穆的皇宫,被她们的笑声浸染得繁华热闹。 此刻,宫里宫外一片欢庆。人间的喜乐,直冲云霄。 宴会设在建章宫,庭中挂满了各色灯笼,仿若天上街市。时辰尚早,月光淡淡,星辰稀疏,围绕在宫殿屋檐之上。殿内燃着熏香,香烟缭绕,犹如仙境一般。 文武百官毕恭毕敬地站在通明殿前,等候天子驾临。 一声响龙鞭,众人肃静。天子与皇后、贵妃,拖着长礼服,款款驾临。群臣山呼万岁,三叩九拜。 帝王清朗儒雅地开口,“众位爱卿免礼平身。如此佳节,卿等乘兴而来,定要不醉不归!” 上元节是新春假日的结尾,也是天子与百官在一起难得轻松相聚的时刻。本次宫宴,不仅有王候贵族、三公九卿,还有常年驻守在外的将领,可谓空前浩大。 满朝文武齐声唱诺,感谢天子的宴酬之恩。 桑梓偷眼看向御阶上一派庄重的帝王,很难想象,他便是那个日日与她鸿雁传书、倾诉思念的男子。洛君枢清减了许多,腰腹也恢复如初。坐在龙椅上,星眸生辉、谈笑风生的模样,端的是芝兰玉树。难怪在他年轻时,朝臣分不清谁是天子,谁是妃子。 洛君枢仿若感应到桑梓的目光,向她看来。桑梓低头,帮端亲王布菜。她才不要原谅他,他想抄家便抄家,想让她嫁人便嫁人,这和成亲后,男子责打妻子,有什么区别? 洛君瑶却正好迎上天子的眼神。 洛君枢对弟弟笑道:“皇弟,听闻你与王妃,前几日移驾雍城暂住。雍城离京城只有半日的车程,朕还从未去过。” 桑梓也不看他,暗地里撇了撇嘴,心道:你装,你接着装!光她知道的,洛君枢便去过两次。雍城教坊男色云集,不知道他去浪过多少次了! 端亲王闻言颔首,“皇兄,雍城还是您赏赐给拙荆的封地。此次前去,也是处理封地事宜。那处山明水秀,皇兄得空,也该多走动走动。” 天子看了看弟弟身旁低头不语的桑梓,“看来,朕的赐婚,皇弟甚是满意。” 端亲王抱拳拱手,“还要多谢皇兄的玉成!”他端起酒杯,又携桑梓的手,道:“微臣夫妇敬皇兄一杯!愿您流年欢喜,人月两团圆!” 洛君枢捏了捏袖中的手指,哼,他算什么团圆?想见她一面,还得巴巴将人召回来!她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愿意。仰头喝下五味杂陈的御酒,简直是酒入愁肠。 此次进宫赴宴的地方将领,许多人曾在端亲王麾下效力。他们如今已经长成雄霸一方的大吏,手握兵权。 众人见到端亲王神采奕奕的现身上元宫宴,无不欢悦欣喜。一个个举着酒杯上前敬酒叙话,追忆起十多年前的时光,好似又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岁月。 幽州刺史颇为感怀地说:“那时候,端亲王才十几岁大,比吾等足足小了五六岁。他却身先士卒、亲自上阵杀敌,英勇无畏!与吾等同吃同住,一点都没有皇子的架子!” 兖州司马道:“想当初,若不是端亲王救俺一命,哪有现在的富贵荣华、儿孙满堂?” 益州都察道:“吾等皆受过亲王恩惠,他日若有差遣,定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青州督尉道:“大好的日子,说什么死不死的!” 昔日弟兄,看着洛君瑶娶得娇妻美眷、家庭圆满,也是十分的欣慰,无人再哀叹唏嘘。 桑梓陪着他们说了一会话,便离席更衣。行至僻静处,迎面矮身走来一个小太监,他是苏景和身边的人,桑梓认得。 小太监来到桑梓面前,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县主娘娘,故人有请,请随奴前去!” 桑梓知道是洛君枢召她见面。可是如今,自己已嫁为人妇,还是他的弟媳,不便再私下授受。她说:“公公说笑了,本王妃在宫中哪有什么故人?我已出来许久,恐怕王爷担心,这就要回去了!劳烦你转告那位故人,缘分已断,不必再见!还有,我现下是端亲王妃,不要再唤县主。”说完,她转身回到殿内。 暗处的帝王闻言,不禁晃了晃俊拔的身躯,没想到,他的桑桑如此绝情!定是自己伤她太深! 段凌人伸手扶住天子,轻声道:“圣上,天寒露重,外面冷冽,您还是入偏殿醒酒吧!” 洛君枢看也没看段凌人,“朕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不知这小女子何时窥破他的心思,每日装扮成桑桑的形貌。可是在他眼中,东施效颦,可笑至极。谁也取代不了桑桑在他心里的位置。只有同她在一起,自己才能甘心雌伏。 段轻舟看着天子的背影,神情萧索又落寞。她只是个卑贱的凌人,注定无缘得见天颜。可是,机缘巧合之下,让她攀到天上的明月,还是以玉器侍奉的方式。纵然如此,她也见到了帝王不一样的风情。张开腿,酡红着脸颊,星眸迷离。即便不是与他身心相融,亦能参与到令他喜悦之事。 平日,天子对她不假辞色,但用不了多久,便要召她侍寝。她只是小小的凌人,却比宫中任何尊贵的女子都要受宠。她不会气馁,定要夺得帝王的真心,哪怕是百分之一、万分之一。 这样想着,她在无人的花灯下信步。殿里太吵了,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忽然,她听到轮椅转动的声音。然后,一个金石碎玉般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王妃,你到哪里去了?让为夫好找!” 洛君瑶远远看到桑梓站在昏暗光影里,便向她行来。 段轻舟转头,瞧见一张与天子分外相像的俊脸。他比天子更为年轻,不如他温润儒雅,却是冷厉消瘦、气质凛然。这人就是残了下半身的端亲王?那么,他将自己认做端王妃了?可见,她与雍城县主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初时,段凌人洞悉天子的心意,根本不相信自己所见所闻。谁能想到,堂堂一代帝王,英明睿智,受万民敬仰、百官朝贺,竟然苦恋弟媳。 情浓时,他口中的“桑桑”,不知是何人!独饮时,偏爱赏玩一张小像,竟与她有几分相似。批阅奏折困闷时,总会抽出一张香笺,寥寥几笔,送去雍城。 雍城?雍城!莫不是曾经受宠的雍城县主桑梓?桑桑!竟然如此! 多亏她没有受封妃嫔,以凌人的身份,可以时常伴在帝王身侧,才能将寻常的点点滴滴,捏到一处。 此刻见到端亲王,她似乎能明白雍城县主的选择。虽然,天子的宠爱弥为珍贵,但她终是取代不了皇后。与其那样,不如做一人之下亲王的嫡妻,更为光鲜、荫蔽子孙。只可惜,她没有选择的机会。 洛君瑶缓缓走近,才发觉认错了人。这女子,身形、背影,乃至装束,都很像桑梓。 端亲王说了声抱歉,便要离开。段轻舟喊住了他,“尊驾,可是端王爷?” 洛君瑶不得已停住,“正是本王。”他对此女并无好奇,也不想多待。 岂料,段轻舟福了福身,说:“小女冒昧,叨扰王爷。只因,先父曾在王爷帐下任职,他临终前,还在惦念着王爷。所以,今日遇到您,不免想起先父,让您见笑了!” 洛君瑶眉毛微动,问:“不知令尊姓字名谁?” 段轻舟道:“先父姓段,讳上定下飞。” 洛君瑶瞬间想起,十多年前,自己身边的参将,正是这个名字。当初,他身受重伤,是段参将不眠不休的照顾。他嘴唇颤动,“定飞他……殁了……” 段轻舟悲伤地点点头,“是。” 洛君瑶:“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到端王府通报一声?” 段轻舟:“已经九年了。先父去世前,一直念叨着在边关追随将军的日子。对您甚为牵挂。” 九年前,先王妃红杏出墙东窗事发,他确实无瑕看顾老部下。洛君瑶黯然道:“是本王疏忽了。” 段轻舟:“您说得哪里话。今日能在宫中与您相遇,也算全了先父的一片赤诚之心。” 洛君瑶看了看眼前与桑梓颇为相似的女子,“你叫什么名字?在宫里做什么?” 段轻舟:“小女段轻舟,在凝香殿做凌人。” 洛君瑶忽然想起,岁除宫宴之时,天子身侧侍立着一个年轻女官。彼时,桑梓还问太子那是何人?太子说,那是段凌人,帝王的新宠。“你便是段凌人?” 段轻舟:“正是小女。” 洛君瑶:“你既然是定飞的女儿,来日若有什么难事,自可来端王府。” 段轻舟行了一礼,“多谢将军!” 洛君瑶:“你家中还有什么人吗?” 段轻舟:“家慈在先父过世后三年,无以为继,改嫁而去。小女入宫为奴,也算有个安身之处。小女还有个meimei,小我四岁,刚一出生,便被抱走,至今杳无音信。” 洛君瑶:“本王记下了。你在宫中也要时时警醒,望你好自为之。”说完,他与段轻舟道别,又回到大殿上。 桑梓进殿,不见端亲王,便与其他王公女眷谈笑聊天。 不多时,圣驾在宫侍的簇拥下,复又坐回龙椅。 太常寺卿的嫡妻,笑着说:“听说,这次宫中选秀,圣上并未晋升一妃。而是全部留作女官,以备日后赐婚给适龄的王孙公子。” 户部侍郎的夫人,亦说道:“圣上正值壮年,又儒雅温柔,哪个女子不愿陪伴圣驾?”他家老大人年迈,这位夫人是填房。当初,父母自觉身份不够贵重,宁可女儿嫁给年长十几岁的三品大员,也不愿她入宫受人欺凌。 太府寺卿家的长媳,道:“咱们这位天子,最是洁身自好。听说,召见后宫也是极少的。” 众位官眷忍不住偷眼看向御阶上的贵人,只见他,正遥遥望了过来。 几位夫人立刻垂眸,不敢与他对视,小声窃窃私语,“圣上的眼睛可真亮啊!像是少年人!”“圣上真是位如玉郎君!” 桑梓目光平和的与他相看,想起曾经的恩爱缠绵,心中竟隐隐有些酸涩。便是在热闹的大殿上,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 恰在此时,她听到一阵轮椅声,“王妃,你看什么呢?” 桑梓回头,脸上不见任何异常,而是笑道:“王爷去哪里了?”说着,俯身帮他整理衣领与毯子,亲密举止,溢于言表。 洛君瑶亦是眼中带笑,说不尽的温柔。 身边的女眷都说,王爷王妃感情可真好!一会不见,都如隔三秋。 龙案后的天子,自然也看在眼里,他的心一阵阵刺痛。他敢肯定,小情人定是有意为之,惩罚他的过错。 随后,桑梓便推着端亲王离开宫宴。此刻刚过戌时,正是月上中天。外面还很热闹,桑梓打算与夫君一起同游灯市。 自受伤以来,洛君瑶深居简出,不愿见人。今年,他格外开怀,竟也不介意旁人的目光。 今日,京城内,解宵禁,大街小巷、乐坊楼阁,无处不结灯。 桑梓随着热闹的人群,慢慢推着洛君瑶,先逛了夜市,又去游园。 空中,焰火交织,花灯闪烁,升上天的孔明灯遮蔽了月辉星辰。鼓楼上,鼓声阵阵,箫声悠扬,琴声婉转。 出宫的时候,桑梓便命人在蓬莱湖中备下一艘画舫,以供他们二人游玩累了,泛舟湖上。 走到凤溪山,游园的百姓实在太多,她便弃岸登船。 画舫渐渐驶离码头,将烟火喧嚣抛在身后。从水中观岸上点点灯光,犹如烟霞,又是别有一番景致。 夫妻俩小酌赏月。洛君瑶说起方才在建章宫后庭偶遇段凌人的事。 桑梓只远远看到过段轻舟,也没觉得她与自己相似。她心里想着,那处小园好不热闹,先有小太监拦路,想必天子就在附近。又有段凌人闲逛,被洛君瑶误认。这玩的是黄雀在后吗?那座皇宫,以后还是少进为妙。 她贴着端亲王的耳朵说:“夫君,你不乖啊!同为妻在一处,还想着其他女子!” 洛君瑶吸了一口冷气,“王妃,大庭广众、众目昭昭,你怎好如此撩拨本王?” 【凡是海棠、爱发电外的网站看到本文,皆没有经过作者授权,请立即删除。否则坚决举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