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香】让他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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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总是喧闹的,但今天总归是不一样。黑压压的铁块一样的云层直直压在海上,只翻涌出浅浅一层的波浪。 海浪自顾自的涨,船也自顾自的揺。藏蓝色的群青色的影子里,浅浅的夹了一抹沉闷的金色——而这个金色头发的影子站在夹板上,盯着指间夹紧的烟。 这艘船上的航海士不够敏锐,总会冒失的闯入一场大雨,又或是将将避开一场风暴。或许应该说没有人能像他们船上的航海士小姐一样敏锐,迎着狂风骄傲的大喊这艘船上的航海士是谁。 他们总是志得意满的奔向大海。 “喂喂,你在甲板上做什么呢,山治,”热爱吐着舌头说话的火焰坦克海贼团的怪枪高喊道,“呦喽喽,看起来真有范啊杰尔玛。” “闭嘴,别把我算进去。”山治没有回头。他依旧只是站着,勉强算是分了点注意力给维特。他不是很想和这位Germa66的粉丝说话,反正这个人心心念念的人和自己又没有什么关系,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回应他的义务。 “哟喽喽喽,别这么冷漠嘛,”维特笑眯眯的,“航行总是很寂寞的,多个人唠唠嗑又不是坏事吧。” 不,山治在心里反驳,不寂寞。 怎么会寂寞呢,他要忙着给娜美小姐罗宾小姐做最精细的料理、下午茶、甜点,忙着给闲不下来的其他人准备食物,时不时还得料理他们钓上来的适合不同烹饪法的鱼类。 他想了想,哦,还得忙着做海贼便当。 啊啊,这下轮到山治想说话了。 他总是很忙,要忙着给海贼便当加rou,忙着在rou里试图加点蔬菜,忙着在冰箱外面布置大型捕鼠夹,忙着蹲守冰箱以便一脚踹到小偷的橡胶脑袋上。 他总是很忙,偶尔也会忙里偷闲,闲来想想厨师路上的绊脚橡胶。 他都能想到这群家伙哭丧着脸喊山治的样子了,或许会像恐怖三桅帆船一样,仰天长啸高喊山治饿—— 好吧,会这样子大喊的只会有一个人,一个白痴笨蛋大饭桶,一位船长。 在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他总是很担心,担心没人会做饭最后要累到亲爱的娜美小姐——天啊,一天五顿饭会不会让娜美小姐柔弱的身体产生负担;担心自己不在没有人能精细的照料两位女士的饮食——不是每个厨师都能像他一样完美的平衡女士们每日的营养。他也很担心路飞——这块吃不饱的臭橡皮会不会把仓库直接一口气吃完? 橡胶橡胶大口吞,他脑子里忍不住浮现出这个画面,像是阿拉巴斯坦或是七水之都,又或者恐怖三桅帆船。不过这个人在打败莫利亚之后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放肆的大吃,而是趴在钢琴上,笑眯眯的说着拉布。 又过了两年了啊,山治心想,这趟旅途还有多久呢? 其实他也很想看看布鲁克与拉布的重逢。 维特还在自顾自的说话,不过他提到了联姻之后的事:“运气好的话,你们草帽海贼团就能被大妈海贼团收入麾下了,呦喽喽喽喽,真好啊,还能混个四皇团当当。” “喂喂,”山治皱着眉回头看向了维特,“要当,我们会自己当上的。” 船舱里隐隐约约传来了细碎的笑声,或许是蛋蛋男爵,或许是卡彭贝基,又或许只是某个火焰坦克海贼团里的海贼,他们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俩,像是在看一出话剧又或是一场闹剧。 “哦。”维特耸了耸肩,摊开了双手。 “我要回房间了,别跟过来。”山治警告他,头也不回迈着腿大步向前走。而维特则弯着腰眨眨眼,大声喊:“过几天蛋糕岛那边就会把布琳大人的照片发过来了,做好心理准备哟喽喽。” 而山治像是没听到一样摆摆手,头也不回的迈入了船舱。 他还不如多去准备点海贼便当。 这艘船的厨房是随便他使用的。 卡彭贝基慷慨的让山治诧异,他不解的问这位船长就不怕他下毒吗,而卡彭贝基叼着雪茄笑,只说了句兵力悬殊。 他倒是忘了这些家伙能随时毫不在意的杀掉自己的伙伴。 这种相差甚远的环境总会让他控制不住的想草帽海贼团,想船上简易的男生宿舍,想船上带锁的冰箱,想船上各式各样的大呼小叫,想傍晚伴着夕阳的歌。他总是能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拉长尾音撒娇一样的喊,喊肚子饿要吃rou,喊新钓上来的鱼要炸了蘸蛋黄酱。 喊话的那个人转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然后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其实挺想问问这个傻子眼睛下的疤怎么来的,手上的疤腿上的疤,还有胸口上的疤。不过他也确实问过,在重逢归来的某个晚上,他夹着烟失神的时候。 船上小孩多就是这样的,不知道为什么就人手一根线香花火,甩着火星子就到处跑,上蹿下跳生怕没把烟花照到任何一个角落。弗兰奇甚至试图把大型烟花机装在肩上,布鲁克轻巧的闪躲到一旁,端着茶还顺走了一根线香花火,而绿藻头睡着了,安静的确实像是一个球藻。只有娜美小姐握着拳头大喊不准把火星溅到船上,罗宾小姐就在一旁微笑着注视这一切。 山治猜是乌索普捣鼓出来的。他们船上的发明家们总爱在工作之余捣鼓一下有趣的小发明,上次是僵尸浇水壶,上上次是章鱼鞋,再上次是宴会专用天候棒。 而他一个人安静的倚在男生宿舍的门口,叼着烟笑眯眯的看着这些家伙,好歹也算是两年不见,除了娜美小姐罗宾小姐,其他家伙好像也有点变化的样子。 这个时候山治才正经的认真的看向了路飞胸口的疤。 “喂——山治——” 山治没留神被路飞扑了个踉跄,退了几步被撞进了没开灯的宿舍:“喂!别挡我视线,看不清了了路飞!” “喂山治,”门顺着力道来回翻动了几下,最后重重的关了回去,喧闹的船上被隔离出一个小小的空间,“我的烟花熄了!” “哈?”山治抬手调整了下嘴里烟的位置,他被抱了个满怀,嘴里的烟险些烫到这位冒失的船长。 船长退了两步蹲在被撞倒的厨师旁边,撅着嘴泪眼汪汪的举起了熄灭的线香花火:“你看啊山治——” “哈?”山治提高了音量“那你干嘛把我撞进来,这么黑我上哪给你找打火机?” “啊?啊!”路飞歪着头大笑了起来,一只手举起来向前扇了扇:“抱歉抱歉,我忘了。” 火星子在黑暗里忽明忽灭,微弱的照着两个人的脸颊,这个小孩一样的船长殷勤的盯着他,山治也只能败在他的眼睛里。 “拿过来。”山治夹着烟深吸一口。 路飞抬起手大叫了声,又在山治开口前把烟花递了过来,连带着他亮晶晶的眼神:“好酷啊山治!” 他心说少来。 山治低着头凑了过去,手指夹住了烟轻轻点上了烟花,路飞则下意识的伸手,虚虚护住了微弱的火星。他俩之间的距离难得的维持在了一个不过分亲密又不至于分别太远的程度,在还算得上安静的房间里,两人像是接吻一样的点燃了一根线香烟火。 你倒是难得的有常识嘛,山治是想这么说的,可在这短短的几秒里,像是随着烟花点燃、炸开、闪烁一样,对面人身上的伤疤也随着点燃、炸开、闪烁,脸上的,手上的,腿上的,胸口的,或许还有心里的。两个人都被烟花跳跃的光线照耀着,他一下子看清了很多很多的疤。 他对上了路飞亮晶晶的眼睛:“你胸口的疤是……?” 山治下意识的这么说。 路飞歪着头像是想不起来一样的愣了一下:“啊,这个啊。” 他空出的手摸了摸自己胸口的疤,眼神倒是很平静:“过去了。” “过去了?”山治重复了一边。 “嗯,”路飞点点头,“毕竟我又没死啦。”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句:“就算死了,也是很平常的事。” 他们好像都很爱这么说,路飞是,索隆是,哲普老板也是。好像在他们眼里大海就是一个不断别离与重逢的地方,爱啊恨啊都干干脆脆,把每一次见面都当成最后一次,要是能重逢也只是兴高采烈的大喊好久不见。 能重逢真是太好了。 山治张了张嘴,直勾勾的看着路飞。 “不要死,”山治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要死。” “哦!”路飞依旧笑眯眯的,一看就没有听进去的样子。 “路飞,”于是山治低着嗓子又重复了一遍,抬眼看他,“不要死。“ 路飞迟疑了一下,像是在判断他的话一样,最后只是挪了挪身子,不自觉的摇了摇头:“人都是会死的。” 他难得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只手还在不自觉的停在胸口。 “走啦山治!烟花烟花!”然后他就又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兴高采烈的蹦了起来,兴冲冲往门口走,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喂山治!” 他笑着朝山治伸手:“要我拉你起来吗!” “喂喂!”山治这么说着,但还是把手搭了上去。 他的手被路飞自然的握住了,几根指头虚虚的搭在了一起,总让他怀疑自己陷入了橡胶质地的网。而被这柔韧的粗糙的还富有弹性的橡胶包裹着,总会让人忍不住好奇,于是他也忍不住好奇似的动了动。 “啊啊,”路飞注意到了他的举动,松开了握住的手,大方的将把这只空闲的手挤到山治虚握着的手心里,“这只给你玩。” “你可以玩这只手,”路飞兴冲冲的说,“不过另外一只要等会,乌索普还在等我比,谁的烟花燃烧时间更久,呢!” 其实山治很难说在他眼里大海又是什么样的。 非要说他也只能说出个蓝色的,瓦蓝海疆。他们把大海当做一个巨大的舞台,每一次的暮色将近天光乍破都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幕,而砸破的酒桶就是他们征途启航的号角。有梦想的人们踏上征程,以死亡为目标而前进,又或许死亡本身也只是一场没有重逢的离别,而海盗们向来擅长道别。 但山治总是舍不得的,他总是试着找出一个更优的解决办法,找出一个更圆满的结局。用伽治的话来说,他一直都是这种优柔寡断的人——但这又如何呢。他近乎冷漠的想,他肯定能想出完美的解决办法,因为他可是山治。 他们会重逢的,山治想,没关系,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他会回到他们身边,也会回到他身边。 山治会回到路飞身边,每一次。 他又有点想念船长的大呼小叫了。 火焰坦克海贼团并不热衷于每晚的宴会,又或者说大妈海贼团不热衷。比起围着篝火转圈圈,很明显他们更愿意坐在餐厅里来上一次还不错的茶话会。他们海贼团上的音乐家存在的目的比起宴会上的高歌一曲,好像更像是一种习俗——海贼团上都有音乐家,所以他们也有音乐家。 山治在心情好的时候会忍不住吐槽,喂喂你们可是海贼啊,居然都不唱歌的吗。虽然他就个人而言,这种安静的只有小提琴演奏的氛围很能让他想起海上餐厅巴拉蒂。安静的勉强算得上高雅的,只有小提琴的旋律流淌在餐厅。 呦嚯嚯嚯,呦嚯嚯嚯,山治在心里唱,将宾克斯的酒,送到你身旁,像海风随心所欲,乘风破浪。 草帽海贼团的船上总爱唱这首歌,由那位寂寞了五十年的音乐家领头。不过他们这群人的注意力都总容易跑偏,有时候是围观某位路过的岛鲸,有时候是在抓不知道从哪个岛带上来的金色甲虫,有时候是途经了某片海域,被大片大片瑰丽的火烧云迷了眼。有时候也会很简单,大家只是仰着头看同一场漂亮的流星雨。 “那个流星好像白胡子大叔的胡子啊!”路飞会这样大喊,娜美小姐则会掐着腰仰头说:“喂!流星先生啊!我想要十五亿贝利!”“喂喂!流星是这么许愿的吗!”乌索普就会这么吐槽。 漂亮到让人想要流泪的流星雨下,山治却忍不住看着这群人。 “喂,山治!”路飞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山治的身边,他的视线依依不舍的从天空收回,安静的放在山治脸上,“笑一笑嘛,山治。” 山治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很高兴。” 路飞看着他:“啊啊,冒险果然很快乐吧!” 金波银浪,也化作水花激荡,我们离去,只因海洋。音乐家又拉起了他的小提琴,他也在为了美景而落泪,虽然他没有可以落泪的眼睛了。 山治看着路飞的眼睛:“嗯,冒险很快乐。” 路飞大笑了起来,一只手拍着他的后背:“我就说嘛我就说嘛!” “喂山治,”路飞停下了他的动作,两个人贴的紧紧的,像是抱团的两只企鹅,“那就留在我身边吧!” 日复一日,在梦中的黄昏,再也见不到那挥手告别的身影,为何愁眉不展,明晚月光依旧。 音乐家唱道。 不管是谁,终归枯骨,永无止境,永无目的,只是笑谈。 “好,”山治也笑了起来,“那你不要死。” “那当然了!我是不会死在这里的。”路飞歪着头看他。 山治觉得他又有点想念草帽海贼团,和草帽小子本人了。 蛋蛋男爵或许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很不厌其烦的待在他身边,只会偶尔搭两句话。 作为一个厨师,他倒是对大妈海贼团的领地托特兰王国充满了好奇。 “蛋糕岛作为主体,周围有34个岛屿星罗棋布的分散坐落在附近。这些岛屿由34位大臣分别治理。而这片海域总称就是托特兰,”蛋蛋男爵说,“岛屿上的东西都是能吃的,是各个大臣们的果实能力。” “大臣?”山治问。 “大臣们都是mama的孩子,”蛋蛋男爵像是不怎么愿意多说的样子,“等你成了mama的女婿,自然就知道了。” 对此,山治只是长长的嗤笑了一下:“祝你好运。” 蛋蛋男爵倒是毫不在意,又提起了文斯莫克:“姆哈哈,他们好像也快到了,文斯莫克家的战争兵器们。” “你说,他们会不会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比如说迎面遇到你们船长?”蛋蛋男爵大笑着,“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开个玩笑。” 于是顺着这个玩笑,山治像是触电一样的想到了这个确实可能会存在的选项——路飞,他的船长,会不会就像司法岛,又或是香波地群岛一样,为了他而毅然决然的闯进这个国度? 这个白痴,山治像是被击中了一样,恐惧和慌乱充斥了他的整个大脑,没有人会能现在就和四皇对上的,路飞也不能。 他是风暴眼吗,山治想,只要他在的地方就会掀起风暴。 好吧,他真的是,山治颇为悲哀的想,这个家伙总是自顾自的来,自顾自的走,莽撞的恨不得把全世界的惊涛骇浪都席卷一遍,比新世界的海风还要恶劣。 所以怎么会有这么任性的海风,途径每一个人,就在每一个人心里留下一场风暴。 山治也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没有巨大到狰狞的伤疤,也没有柔韧粗糙的橡胶质地,只有一层柔滑的、泛着珍珠一样光泽的绸子,和隔着肌rou一层浅浅的心跳。 他很突兀的想起了那张报纸,被洞穿的胸口和精神崩溃的小孩,烦杂琐碎的八卦闲话里带着纹身的手臂,以及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的船长。不要死,掌心下心跳的速度好像不经意间快了两下,不要死。 于是山治想,他果然还是应该快速的解决文斯莫克的事——不要来路飞,山治这么想着,不要来路飞,我能解决这些事。